【自己的】看茶金憶起我的客家阿嬤

2023.04.26

前陣子熱播的客家精緻戲劇「茶金」，掀起一陣客家風潮，劇中男女演員傳達的客家精神，不禁讓我憶起了我的客家阿嬤廖劉阿回，屈指一數，今年正是她離開我們的第十年，如果她還在人世，剛好就是百歲人瑞了。

有人說，查某人的命就像油麻菜籽一樣，在我的印象裡，阿嬤這輩子，就像油麻菜籽般堅靭，不管灑到那裡，就算環境再差，也會努力成長。她出生在台中東勢山城，從小被分到新伯公廖家做童養媳，和我的祖父結婚後生下爸爸，祖父被派到南洋當兵，戰後雖幸運返家，但從軍生活讓他身體落下病根，沒多久就病逝，當時爸爸不過五歲，姑姑才剛出生不久。

「茶金」播出茶師在山間工作的場景，我的腦海裡自動浮現的是一個年輕女人在山裡做工的模樣，仔細想想，那就是我的阿嬤啊！童年每逢清明節回到東勢老家翻山越嶺掃墓，阿嬤總會指著附近的山頭告訴我：「以前我來回要走好幾個小時，來這裡扛香蕉、砍材!」，長大後，再聽爸爸說起那段日子，阿嬤過得很辛苦，一個寡婦扛下家計帶孩子，甚至犧牲個人幸福，為了照顧孩子放棄再嫁的機會，但那些苦她從沒提起，童年時，偶爾夜半醒來看到她偷偷抹淚，我想，阿嬤真的就是這樣認命的女人。

50多年前，跨縣移民也是不容易，爸爸成年後來到宜蘭工作、結婚，阿嬤跟著搬到宜蘭，宜蘭對她來說是個陌生的地方，尤其語言不通，但她展現了樂觀的生命力，不但適應得很好，交了很多朋友，也很快就將台語說得和客家話一樣溜，甚至還會講國語，帶大了6個孫子、孫女，將宜蘭當成第二個家鄉。

我常想著，我與生俱來的「雞婆」個性，應該就是緣於阿嬤吧！她的交際能力太好了，附近老老少少都知道我們家「3弄」裡住著一個「客人歐巴桑」，主管著大小事務，郵差甚至將她封做「弄長」，鄰居個個都敬重她，將她當做自己母親一樣看待，帶她一起出國旅遊，過年還會送上敬老禮。

阿嬤在我和弟弟的成長歷程中佔了非常重要的位置，她照顧著我們的一日三餐，每天總是忙個不停，爸媽擔心她年紀大累壞了，反對她接工作，但她心心念念幫忙分擔家計，家裡總有不同的家庭代工出現，我們姐弟倆常暪著爸媽陪著阿嬤剪成衣的線頭、到工地撿金屬片變賣，為了讓我們打牙祭，阿嬤總會騎好久的腳踏車到鄉下去撈田螺、摘野菜，放學回家看到浴室裡一大缸田螺，就知道晚餐又可以加菜了。睡夢中的我被叫醒，摸黑跟著阿嬤到家旁的菜田裡，挖出焢了一天的地瓜，祖孫倆在黑夜裡啃著地瓜的香甜。

一直到我離家讀書，才意會到人生有著阿嬤的愛，是多麼幸福的事。畢業後我選擇回鄉就業，剛開始當記者趴趴走到處採訪新聞，晚上在分局泡茶培養關係，在地檢署盯案子因而晚歸，沒看到我回家，她就是不安心，還特別去學打當時的BBCALL，常常找我，聽她「碎碎念」已經成了一種習慣，在她86歲失智沒辦法說話後，我不斷懷念她的「碎碎念」。懷念她拉開嗓門，叫在巷子裡玩耍的弟弟、妹妹回家，懷念她催促我們洗澡、做功課。

阿嬤特別喜歡參加活動，她擔任環保志工直到75歲退休，我知道她總是怨嘆沒有機會讀書，結婚後搬離開家裡，怕她無聊，幫她報名了國小補校，她可認真的每天揹起書包到學校讀書，一筆一畫寫功課，每個國字都特別漂亮，79歲那年，她從補校畢業，全家都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，她是班上年紀最大的一位，校長、老師都稱讚她的認真，頒給她勤學獎，是典禮上最風光的一個。

10年前，她在90歲的睡夢中離開了我們；我很幸運，即使婚後也一直陪在阿嬤身邊，繼續感受她的愛，我的兩個孩子也都記得他們有個慈愛的「客家阿太」；我們心中的阿嬤，平凡中的偉大，客家傳統女性的美德在她身上全都俱備，她的善良樸實，她的勤儉持家，她的真誠熱心，都足以成為後輩的典範。

此去經年，只要提起了客家女性精神，我就不由得憶起了我的客家阿嬤。如今和女兒都成為中油公司的一員，亦體會到油人精神正如客家精神一樣，勤奮硬頸，過程再苦亦要像吃補一樣往裡吞，帶著樂觀的態度向前進。